把在座所有人全算上，大概誰也未曾聽過新娘拜堂還帶著暗青子的。以項長老和楚石為首的十數人唯花寒衣馬首是瞻，反應過來後亮出兵器就要撲上來拿路小佳他們，卻被白兔的人攔下。也有人心中忐忑，兩邊都不願得罪，暗自退到一邊作壁上觀，大殿內一時陷入混亂。

但這樣的混亂對白兔那邊的局勢毫無影響。

葉開和丁靈琳大步走到路小佳和白兔稍遠處站定，背向而立。兩人皆長於暗器，可兼顧遠處局勢，傅紅雪則提刀守在近側。馬芳鈴從地上拾起一把不知誰丟下的劍拿在手裏，剛向前邁出一步就被傅紅雪扯了回去，不由分說用自己的身體把她擋了個嚴嚴實實。

花寒衣皺眉道：“看來你們早有準備。”

路小佳笑了一聲：“也就準備了六七天，沒多早。”

“這份心思，可不是六七天前才有的吧。”花寒衣頓了頓，問白兔道，“你如今身居少教主之位，這偌大的基業，遲早是你的掌中之物。你就心急至此，片刻也等不得了麽？”

白兔道：“不是等不得，只是不想等了。”

花寒衣向殿內掃視一圈，慢悠悠道：“才堪堪收服三成人馬，就敢與本座當面抗衡——怎麽，找了一個男人撐腰，便把你狂得姓什麽都忘了？”

“花教主，你這話我可就不愛聽了，”葉開轉過身道，“什麽叫找了‘一個’男人撐腰，我跟傅紅雪這麽倆大活人還杵在這兒，你視而不見，不太好吧？”

花寒衣不想跟他做口舌之爭，冷哼一聲：“就憑你們？以卵擊石，自不量力。”

白兔道：“是，就憑我們勠力同心，對付你孤家寡人，誰能笑到最後，還未可知。”

花寒衣眉頭皺起。仿佛是驗證白兔的話一般，他本已占了上風的部眾突然一潰千裏，楚石抵擋不住岑玉，丟了手中兵器，似紙鷂子般飛出老遠，摔倒在地，項長老則被阿盛一掌打得吐血，就連外圍袖手旁觀的人也盡數跌倒，除了白兔的手下，竟是一個能站著的都沒有了。

項長老淩厲的目光落在白兔臉上，似乎想用眼神活剮了她，咬牙切齒道：“賤人，你竟然下毒！”

白兔側過頭道：“放心，要不了性命，不過暫時散去功力罷了，等我了結花寒衣，自會給你們解藥。”

花寒衣驀地想起了什麽，冷著臉後退一步，坐回寶座：“你把毒下在酒裏？”

葉開邀功似的道：“我這杯酒敬得如何？”

路小佳挑起大拇指，笑道：“時機把握得剛好。”

項長老氣得目眥盡裂：“姓白的，你忘了當初你走投無路，是教主好心將你收入門下，你如今反倒聯合外人謀害教主，就不怕天打雷劈？你這吃裏扒外，恩將仇報的賤人，便是坐上教主之位，也沒人服你！”

白兔說：“你所言不錯，我今日所有，全拜花寒衣所賜，片刻不敢或忘。至於恩將仇報四個字，我實在擔待不起，跟花教主相比，尚不及他萬分之一。若天上真有雷公，該天打雷劈的人，也決計不是我。”

話說到這裏，是個腦子不笨的，都能聽出她的弦外之音。花寒衣冷聲道：“你究竟是什麽人？”

路小佳道：“死到臨頭，還問這麽多做什麽，下去見到閻王爺，自然就知道了。”

說著，他足尖略點地面縱起身形，劍光直取花寒衣胸口。後者不躲不避，左手在座椅扶手上按下，寶座四周頓時如天女散花一般射出數蓬短箭。路小佳騰挪敏捷，腳步向左跨出靈巧跳開，長劍似卷雲赴浪，將直擊胸膛的短箭掃落，白兔好像一只輕巧林雀飛躍到他近側，以迅雷之勢抓住他手臂向後躍出，擋住幾支射向他肩頭的漏網之箭，搖頭道：“都說了那座位有機關，你偏不信邪，非要以身試法才舒坦。”

路小佳道：“藥已經起效，這回暗器也射完了，我倒要看看他還有什麽花招。”

他們擋箭的工夫，傅紅雪也沒閑著，揮刀劈落一支射到面前的短箭，任削斷的箭尾堪堪擦過臉頰，將馬芳鈴往大門的方向推過去：“你先離開這裏。”

馬芳鈴問道：“那你呢？”

傅紅雪低聲道：“你到邊城等我，這裏的事處理完，我就來找你。出去的時候自己小心些……”

葉開在邊上打斷他：“放心吧，我娘在外頭接應呢。”

馬芳鈴還想說什麽，忽聽上首花寒衣淡淡道：“馬大小姐，若我是你，此刻絕不會聽他們的安排。”

丁靈琳喝道：“不聽我們的，難道聽你的不成！”

花寒衣道：“至少，我沒有殺了馬空群，還把他唯一的女兒蒙在鼓裏。”

馬芳鈴徹底楞住，瞧著傅紅雪等人，不由自主地往反方向邁了一步，與他們略略拉開距離，原本黑白分明的眼中隱約漫上一抹詭異的赤色。

與此同時，白兔的面色已難看至極，擡頭跟路小佳交換一個眼神，都明白不能讓花寒衣把話接著說下去，兩人再次雙雙飄身而起，仗劍向花寒衣心窩處刺去，正要得手之際，另一把劍斜插而入，力大無比，震得他們手上發麻。

誰也沒有料到，護住花寒衣的那個人，竟是馬芳鈴。

她整個人都和方才大相徑庭，綰發的金簪不知扔到了哪裏，三千青絲如瀑布般順著背脊鋪至腰際，石榴紅裙無風自動，裙角微微飄曳而起，冰冷的眼神掃過眾人，竟分明包含了殺意。一招鴻雁雙飛將路小佳和白兔手中的長劍擋回，她徑直走到花寒衣面前：“是誰……害了我爹？”

雖然早聽路小佳傳信提起過馬芳鈴偶有神智反常之事，但親眼見到她瞬息之間判若兩人，在場眾人皆愕然不已。傅紅雪雖未參與截殺馬空群之事，卻也對白兔的血海深仇一清二楚，不禁心下焦急，上前數步，喚道：“芳鈴，這件事個中曲折，不是一兩句話能說清的，你先過來，不要受花寒衣挑撥！”

花寒衣說：“挑撥？我說的每一句可都是實話，難道馬空群屍首上插著的，不是葉開的飛刀麽？”

這句話語驚四座，白兔頭皮發緊，瞪大雙眼，臉色煞白，覺得腦中像是有什麽炸開。眼看馬芳鈴的表情極是駭人，那模樣恨不得將葉開生吞活剝，一時間心臟砰砰亂跳得厲害，顧不得細想，直接脫口道：“你爹是我殺的，你有什麽沖我來！”

路小佳有點無奈，伸手把她撈到身邊，長劍警告似的指著馬芳鈴：“馬大小姐，你要實在不想聽人解釋，我不介意幫你先冷靜下來。”

傅紅雪低聲道：“讓我來，別傷著她。”

花寒衣冷冷瞥他們一眼，再度開口：“還楞著做什麽，你不想為你爹報仇了麽？”

他話音剛落，馬芳鈴展開身形，翩若驚鴻婉若游龍，劍鋒一轉，向白兔的腰部橫削而去。傅紅雪擔心路小佳和白兔出手沒個分寸，急忙橫到二人前面，也不用刀，直接去抓馬芳鈴的左臂。不料馬芳鈴左手變掌相迎，看似輕飄飄的一掌，掌風卻勢大力沈，掌勢更是包含無數變化，竟將傅紅雪逼得向旁邊退開了好幾步。路小佳在地牢裏就吃過她的虧，此時自然不敢托大，閃身來到她跟前，快劍連環刺出，呼嘯生風，卻被她輕巧躲過，身形速度之快舉世罕見，手上劍光穿過路小佳劍鋒的空隙，依舊直沖白兔席卷過去。

白兔握劍的手緊了緊。

路小佳號稱天下第一快劍，能在他的劍勢中精準地尋到空隙，即使她自己也很難做到，由此看來，馬芳鈴此刻的武功，已遠在自己之上。她左手甩出袖底芙蓉纏住馬芳鈴劍鋒，右手劍光劃向她手掌，欲逼她撤手相救，不料馬芳鈴運內力於劍刃輕輕一抖，袖底芙蓉竟被生生震斷，幾節銀鏈嘩啦一聲散落塵埃，芙蓉花掉在馬芳鈴裙邊，被她一腳踏碎。白兔猝不及防，手上驟然一空，身形難免不穩，轉瞬之間肩下已經挨了馬芳鈴一掌，倒退幾步，險些摔倒。

還好有一只熟悉的手搶先扶住了她。

葉開和丁靈琳已經顧不得提防花寒衣，相繼飛身而起，去助傅紅雪一同攔阻宛如入魔的馬芳鈴。路小佳眼見白兔擡袖掩唇，悄悄把一口血吐在火紅的衣袖內側，心裏打了個突，摟緊她的腰身：“你怎麽樣？”

白兔搖搖頭示意自己無事，擡首深深望入他眼瞳，壓低聲音一字字道：“她練了生死經，第八層。”

路小佳心中一跳。他們之前一直提防著花寒衣僥幸練成生死經，也商議過應對之策，卻萬萬沒想到最終是要用在馬芳鈴身上。他看著三人圍攻下的馬芳鈴，見她目光冷漠，仿佛已經全然不認得眼前的人，劍刃從傅紅雪胸前劃過，撕開一道不淺的口子，鮮血順著手中的劍尖滴在地上，這場景，簡直叫人毛骨悚然。

路小佳微微皺起了眉，低聲說道：“只能用那一招了，先制住她再說。”

白兔目光閃動：“她現在最仇視的是我，我去正面，把她引過來，你們找機會各自就位。”

路小佳道：“剛傷在她掌下，還想逞強？你調息一會兒，馬芳鈴先交給我，咱們堂都沒拜完，我可不想當鰥夫。”

白兔道：“我是故意的，不受她一掌，怎麽探出她的功法路數。你信不過我的武功，還信不過我的輕功麽？”說罷，身形一躍，直接越過傅紅雪等人，右手持劍往馬芳鈴身上招呼過去。後者見她來到，分外眼紅，瞬間丟下其他對手來到她面前，劍鋒未到劍意先行，一股鋒利無匹的壓迫感鋪天蓋地而來。

白兔提起內力灌註劍尖，猛然抵上馬芳鈴的劍。一聲清脆的碰撞聲過後，她在半空翻了個身，借力倒飛出去。習練生死經的馬芳鈴雖速度極快，但白兔自小苦練的輕功也絲毫不差，引著馬芳鈴來到大殿正中，方才穩穩落地。馬芳鈴腳下不停，劍鋒寒芒一往無前攻向白兔的破綻，不料路小佳突然出現擋下她一劍，又從容退開，站到她的東邊，葉開仿佛後浪推前浪一般補上位置，也是一觸即分，退至北方。丁靈琳在南，站得稍遠些，右手執劍，左手打出一枚奪命金鈴，穿插在葉開和路小佳之間的空隙裏，白兔在他們三人的掩護下退到西方站定，手持長劍，擺的卻是個防守的姿態。最後來的是傅紅雪，走到居中的位置，五人便形成了一個看似松散實則環環相扣的綿密陣勢，將馬芳鈴困於陣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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